【王喻西幻paro】尼德霍格（7）
也许是王杰希运气不错，养伤的时候遇到了一支冒险队，在沟通过后付出一定报酬得到了这支冒险队的保护，最终有惊无险地走出了无尽森林。他借用了法师协会的传送阵很快返回了自己的法师塔，一边养伤一边没日没夜地查找各种文献。精灵一族从人类世界销声匿迹已经上千年，而有些东西，即便以王杰希的身份也没资格查阅。
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王杰希没有因为困境失去理智，反而是很从容地去拜访了他的老师，也是法师协会的大长老。能量都是共通的，不管是用怎样的方式修行，到了一定层次都能大大延缓衰老增加寿命，王杰希本人就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年轻，而他的老师，更是一位睿智的老者。这位老人没有问王杰希想找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就把钥匙给了他。
一个长命的势力，必然有着一个自己的消息网，知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真相，法师协会亦是如此。而法师协会的重要卷宗都锁在大长老的法师塔底，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超过五个，王杰希身为大长老的弟子，法师协会执法长老，恰好是其中之一。他在这个昏暗的房间待了十天，查过了很多秘辛，仍旧没有找到精灵一族消失的记录。
此时，大陆各地的兽潮不但没有像以前一样渐渐平息，反倒是陷入了拉锯战的情况，人类一方不断地投入兵力，魔兽一方，即便是暂时被打退压制，又会在修整很短时间后卷土重来。不到三个月，人类锐减了二十分之一的人口，三个大城失守，中小城镇不计其数。甚至站在大陆力量顶端的存在，都有在战斗中陨落。除了深处人类腹地的城市，到处都是哀鸿遍野，屠杀，反屠杀，人类也变成了野兽，为了生存而拿起武器。
密室的门在关闭十天之后再次悄然打开，扬起的细微灰尘在阳光下打着飘，进来的是他的老师。
听了老师的叙述，王杰希才知道，人类和魔兽的战争已经进行到这一步。王杰希身为执法长老，代表了法师协会最高端的战力，况且他有的还不只是战斗方面的才能。此刻身上的责任容不得他再有所懈怠，他必须要上战场了。
王杰希要去的是西方一座大城，大长老突然拦住他，给了他一份卷轴，并且十分严肃地说这才是王杰希本次的目的所在。王杰希知道，必然是有什么隐情，在打开之前，大长老给他讲了个故事。
很久之前，整个大陆都是由巨人一族占据的，巨人不只拥有强健的体魄，还天生能和魔法元素交流，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存在。那时候，精灵是巨人一族的玩物，矮人是奴隶，人类只是最低下的牲口。后来，各个种族终于不堪重迫，联合起来给巨人族的族长设了一个陷阱，具体的过程早已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个拥有着可怕力量的巨人被完全剥离成六个部分分别封印，肉体、血液、魔力、精神、灵魂和最重要的，神格。是的，打败他的是其他种族的神，之后，神灵们带领各自的族人将大陆上的巨人族斩尽杀绝，又过了许多年，除了人类之外的种族都在大陆上销声匿迹，这一切都成了流传在少数人之间的传说，王杰希从前都没有听说过。
王杰希打开手中的卷轴，发现是这次兽潮的演化过程，兽潮开始爆发蔓延的地点，恰好对应了传说中封印的几个位置。只是，老师都不知道，那几个地方，自己都曾经去过，而且还正是不久之前。
王杰希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他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从精灵乡出来之后，王杰希一直都强迫自己不去想喻文州是不是还活着，只是竭尽所能地查探精灵一族的资料，他想要回去，不论喻文州是否还活着，他都不能就这样放弃。
不过现在，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王杰希不是无故怀疑喻文州，而是从来没有相信过。喻文州没有给过他信任的理由，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朋友。现在想想，之前保持着警惕和怀疑的自己，和对方似乎也是半斤八两，有什么指责的立场？
王杰希松开攥紧的拳，将有些发皱卷轴还给老师，面色不变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该怎么做，之后就转身出了法师塔。
大长老知道，把这个传说散播出去并不现实，而王杰希为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必定会竭尽全力，大长老相信自己弟子的能力，所以他已经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但大长老不知道的是，王杰希岂止是竭尽全力，他还决绝地铲掉了一个稚嫩的芽，可是不曾料到那萌芽扎根得这么深，整颗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王杰希到了欧罗巴城的时候，是一个黄昏。因为是接了特殊任务的，他根本没有进城，甚至没有看一眼城外的战况，从传送阵出来就向着卷轴上标记的那个封印之地走去。
如果是按照卷轴上的说法，安莫斯城那边封印的是巨人之血，冰雪的萨拉城陈封着巨人的躯干，精灵乡的精灵负责监守魔力，灵魂和神格都流落到了花都，那么欧罗巴城，封印的恐怕就是精神力了。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喻文州还活着，并且他的目标是复活巨人一族，那他下一个目的地就必然是那里。
黄昏下的森林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落日的余晖把一切都染成深深浅浅的金色，几只普通的食草鸟兽探头探脑不知在寻觅些什么。不知该不该高兴，因为兽潮把森林里的高级魔兽都调了出去，所以只剩下一些没什么威胁力的普通野兽。不用顾虑那么多，王杰希穿着一身法袍，踩得落叶嘎吱作响，手里提着备用武器。虽然在花都浪费了十天时间，但因为借用了传送阵，王杰希有很大概率要比喻文州还早到一步。卷轴里标示的只有一个大概范围，他到了那附近开始闭目养神 饿了渴了就从空间戒指里翻出一些食物和水，烧都不烧直接凑活吞进肚子里。整整三天，王杰希坐在一棵树下的树根上整整三天，除了补充能量就是闭目养神。
喻文州出现的时候，王杰希一点诧异都没有，也没什么被骗的愤怒，平静得反倒让人觉得诧异。
“喻文州，是你么？”喻文州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在隔了有三五步的位置坐下，姿态却是比王杰希还要悠闲。王杰希问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没有再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喻文州。
王杰希想了想，他似乎快要忘掉喻文州脸上没有咒纹时的样子了，那个一身麻布长袍棕色短发，温和儒雅的喻文州。脸上的咒纹反倒像是给他解开了什么桎梏，同样儒雅，同样清俊，却硬生生多了三分深不可测。如果说将全部魔力收拢起来的喻文州是一清泉，深邃却也澄澈，处处让人想要亲近;那这样半面咒纹魔力肆溢的喻文州就成了幽潭，即便平静无波碧绿通透，也让人无端觉得恐惧。
“是我，王杰希大人打算怎么办呢？”喻文州笑语研研，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琥珀色的眸子微眯透过夕阳细看，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仿佛他们谈论的并不是颠覆大陆，而是谁偷喝了一杯葡萄酒这样的小事。
王杰希能怎么办？他也在问自己，自己能怎么办，想怎么办，要怎么办。如果这个人不是喻文州，那他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杀人的事他虽然不那么热衷却也没少做。
“收手，把拿到手的部分都交出来，重新封印，一场兽潮不会动摇大陆的根本。”王杰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说一句话有多么困难，似乎每一个字都有千钧之重。“或者打赢我，杀了我。”他接到的指令是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所以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放任喻文州再进行下去，可是如果喻文州能主动收手，或许……
“噗嗤，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可没打算和你动手，太阳快要落山了，这，可是睡觉的好时候呢……”王杰希不由得随着喻文州的目光看向天际最后一抹金色缓缓褪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碎光浮动，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星斗漫天，尼奥尔德湖畔的星蓝草仍飞散着美得梦幻，喻文州窝在边上的火堆旁睡得很香，细碎柔软的棕色短发垂落在眼前。王杰希晃了晃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想到还没找到百年以上的星蓝草，自己竟然突然睡着了，这样可不成。抬手搓了搓脸颊，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柴，又转头在星蓝草丛里寻觅。
出乎意料得顺利，前几天遍寻不到的星蓝草，在天蒙蒙亮王杰希都要放弃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王杰希心中却不觉得多高兴，揉了揉额角，全当做劳累了半个晚上所以精神不济。喻文州也醒了过来，听说找到了星蓝草自然高兴不已，在野外待这么久，谁都不会觉得很舒服，即便这里景色十分好看。
回程的路上，他们像来时一样不急不缓地一路走一路采集标本追杀魔兽，不得不说，那个坠子还是很有用的，喻文州特意试验过几次之后，王杰希也就能比较放心地离开一些，不用再那样费心费力一边对付魔兽一边还要照顾喻文州。
回到人类世界第一件事自然是找个旅店好好吃一顿外加洗澡休息，不想，这旅馆只剩下了一个房间，好在都是大男人，又是睡两张床，实在累极了也就没那么多好讲究的了。喻文州洗完澡换好睡衣出来，看见王杰希站在窗前蹙眉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有些奇怪，就毫不扭捏地跟着站过来，也打量了一眼窗外热闹的街道，笑吟吟地问王杰希在看什么。王杰希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没什么，只是想吹吹风，接着就转身取了睡衣进浴室。喻文州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屈指在窗台上轻敲，又看了看外边，沉吟半晌，终是靠到床头自去看他的书。
按理说，喻文州把千年木心给了王杰希，他们两个就算是两清，可王杰希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让喻文州离开，虽然想不明白，但王杰希对自己的直觉还是很信任的，反正没觉得有哪里不合适，他索性就再次邀请喻文州去自己的法师塔作客。这次喻文州没有再推辞，奔波劳累这么久，是要好好休息一下。
王杰希的法师塔结构并不复杂，一楼是待客和休息的地方，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就是……喻文州毫不客气地打量，暗暗下了个定论。就是看起来不像经常使用的样子。二楼是几个独立的房间，有王杰希的起居室和客房，这里看起来总算是多了一些人气，处处都有生活过的痕迹。本来要带着喻文州再往三楼走，王杰希稍稍踟蹰了一下，还是一脸平静地推开了门。喻文州先是忍着笑隐蔽地瞥了王杰希一眼，然后才去看屋里的情况，以王杰希的精神力等级自然不会忽略他的小动作，只是也假装看不见。三楼是王杰希平时练习魔法和进行炼金术研究的地方，为了方便取用东西所以看起来有些拥挤，但喻文州看得出来，这分明是乱中有序。王杰希随意介绍了一些东西，喻文州很明显地表露出了自己的赞叹和好奇，说到自己擅长的事物，王杰希总算真的恢复了沉稳，却也没有过分失礼，满足了喻文州的好奇心之后就继续往四楼去。四楼是王杰希的书房，身为一个魔道学者，王杰希书房珍贵的书并不少，而且还各门各类都有涉猎。一般来说，法师们因为锻炼精神力的关系更加理解力和记忆力都比一般人好太多，他们总是会更博学一些。顶层阁楼是杂物间，王杰希只是提了一句没有上去的意思，喻文州当然不会特意要求去看，反倒是对书架上的书流连不已。这里的书虽然珍贵，但并没有什么不能外传的东西，王杰希并不小气，喻文州又是他格外欣赏想要结交的人，所以当即很大方地说喻文州以后也可以来看书，他随时欢迎。
喻文州在王杰希的法师塔住了有小半年，因为王杰希研究炼金术，他就看看书，不怎么好去打扰提出要走。后来看王杰希研究起来什么都记不得，为了表示感谢就又经常弄点吃的，提醒那个研究起来忘记进食的人吃饭。
日子过得很惬意，却也有无聊的时候，尤其是喻文州这在外面漂泊惯了的性子，终于有一天，向王杰希提出了告辞。王杰希这才恍然，喻文州竟然在这里住了有半年了。他竟然没有觉得别扭，也不觉得拘束，反倒十分习惯。只是他并没有理由阻止这位吟游诗人去追寻自己的生活，在表示了挽留喻文州还是坚持要走的时候，也只能是表达了祝福和随时欢迎，以及把自己研究出的一堆各种炼金作品推给喻文州，说是谢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喻文州知道王杰希只是找个理由，还是个不怎么高明的理由，却也没有戳破，收下那些友人赠送的礼物，并表现出了该有的不舍和欣喜。
后来，喻文州回来过几次，只是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一次甚至是隔了三年，才一身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只住了几天就又准备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杰希总觉得，喻文州不在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仿佛世界都失去了颜色，那短短的相处却比几年的记忆更加深刻，他研究的东西，练习的魔法，似乎没有丝毫提高，就像，所有他不在的时间，都是在等待下一次相逢。
王杰希其实是个很懒的人，除了研究炼金术，他对其他东西都不怎么在意，也懒得出门，但这次，他决定顺应自己的感觉。王杰希拦住了喻文州，又用一天的时间收拾好各种研究可能要用的东西，接着不顾喻文州怪异的神色，说想和他一起出去走走。不知为何，喻文州并没有拒绝，他们没有用兽车，就用双腿走。每过一个城镇，喻文州都会去采风，顺便给人们表演，王杰希就充当观众，看着喻文州的笑脸，他自己的脸色也柔和不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就露宿，反正有空间戒指，生活物品一应俱全，有时候搭帐篷，也有时候直接躺在草地上，喻文州哼着歌，声音有些悠远。他们走过了丛林，走过了山川，看过落日黄昏，看过山巅日出，他们仿佛融入了整个世界，又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不知走了多久，最后他们又回到了尼奥尔德湖畔。王杰希看着喻文州的眼神很温柔，也很平静。
“文州，谢谢你，不过我们该回去了。”他怎么会没有察觉呢？那一直存在的淡淡异样感，模糊不清的记忆，错乱的时间感，还有，这么久都没有人联系过他，那种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感觉。是啊，这个世界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剩下的，都不过是幻觉罢了。
“啊，该回去了。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杀了我？”喻文州眼神似乎茫然了一下，不过立刻就恢复了温润，却又透出三分戏谑，接着就在王杰希的眼前化作了星蓝草的碎光，一点一点消失。
在这个世界，喻文州只是喻文州，身上没有背负着咒纹，却也没有那庞大的魔力，不是什么精灵术士，真的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王杰希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曾经偷偷希望过吧，一切都没有发生，从尼奥尔德湖畔开始的那一切。
这个幻境是公平的，封住了王杰希的记忆，也封住了喻文州的，只是他也是有所察觉的，却没有什么办法，所以喻文州一直在等。后来，王杰希说出那一句话，这个幻境破了，喻文州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就被穿送了出去。
王杰希真正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还是黄昏，喻文州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位置，确认它还在跳动。或许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进了幻境吧，只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精神力，他早该想到的。王杰希却没有怀疑那个喻文州的真假，如果说有疑惑，他只是想知道，那个幻境是承载两人的欲望而生，那喻文州想要的是什么？
评论